天上飞机嗡嗡响,地上炮火连成片。那年腊月石头城,冷得钻心刺骨寒。
家家户户门板颤,鬼子皮鞋踩过街。老太太攥着佛珠缩灶边,小丫头钻草堆捂嘴不敢咳。挑担的老王被刺刀架着走,学堂先生眼镜碎在血里边。
秦淮河的水打漩涡,浮起褪色的蓝棉袄。老槐树上乌鸦叫,电线杆子挂冰凌——哪是冰凌,分明是人命一条条。
突然巷子深处脚步乱,半大少年光脚跑。怀里揣着本撕破的识字课本,封皮“中国”两字还看得见。前头木门吱呀开条缝,大娘伸手拽进去,转身就往地窖推。上头鬼子砸门吼得凶,她扯开嗓子应:“老总,屋头就我一个病婆子!”
火光照亮半边长干桥,尸首堆得比桥墩高。有个布娃娃漂在水面上,红头绳还系得牢。漂呀漂,漂到开春燕子回,岸边芦苇发新芽。只是那芦苇根底下,泥土抓一把还渗暗红。
如今中山码头汽笛响,长江年年送春潮。纪念馆墙名字密密刻,有小毛头,有豆腐张,有剃头匠李二狗——都是爹娘取的名,都在这人间走过一遭。
新街口霓虹亮堂堂,孩子们笑着追气球。忽有警笛长鸣时,满城梧桐静悄悄。风过紫金山松涛响,像无数人在轻轻叹,又像轻轻哼着歌:我家在江南,三月烟花好……
石头城记长江水记得。记得的就有根,有根的就不断。腊梅岁岁开在城墙缝,香得倔强,香得透亮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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